第一百二十三章 寒夜惊魂(二)-《竹书谣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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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为何?”史墨雪白的长眉猛地蹙起,“可是因为无恤?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的事,与他有什么关系!”

    “子黯,你自入我门下,为免引人注意,我便让你以男子之貌示人,但为师今日却要多说一句,他赵无恤再好,也绝非你的良人,你莫要在他身上失了心。留在晋国对你而言,实是百害而无一利!”

    “师父,我与无恤乃知己好友,并无男女之情。我要留在晋国,自有我非留不可的理由。智氏新立宗子,师父必在受邀观礼之列,届时请师父务必带子黯同去!”我伏跪在史墨身前叩头高声道。阿娘不让我来晋国是怕有人伤害我,可她疯疯癫癫的时候又要我一定要来晋国。为什么?阿藜,阿藜是谁?也许,我不是个孤儿。也许,我在这世上还有血脉相亲的亲人。鲜虞狐氏,智府药人,这是我目前唯一知道的和阿娘有关的线索。如果,这个阿藜就在晋国,我如何能一走了之?那样,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娘亲,对得起我素未蒙面的亲人!

    “智府你绝不能去!”史墨厉声拒绝了我的请求,“智瑶此人生性狂傲,从不将别人放在眼里。他若是起了心思要抓你去做药人,别说是我,就算是卿相也未必奈何得了他。范氏、中行氏还在的时候,晋国上卿是六大家族的宗主轮着做。如今那两家被灭,便是赵、智、韩、魏四家轮流掌权。如今卿相年事已高,下一任上卿就是智瑶。伯鲁生性懦弱,为了赵氏的将来,即便是卿相也要忌惮智瑶几分。”

    是啊,如果智氏的计划成功,那第一个死的是伯鲁。公子啼如果也死在赵府,那第二个死的就是无恤。而赵孟礼如愿成为赵世子之后,智颜若是跳出来指责他当初弑弟夺位,毒杀公子啼,那任凭赵鞅权势滔天也救不了赵孟礼。到时候,恐怕连丧三子的赵鞅也会因此受累。智瑶之心如此歹毒,等他坐上上卿之位,现今如日中天的赵家,恐怕也也难逃任人宰割的命运。

    史墨见我久久不语,便起身将我扶了起来:“子黯,我自知无法和你夫子相比,但我既然收你为徒,就不能眼见着你引火上身。为了隐瞒你的身份,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。如果你非要留在这里,那你必须对智氏敬而远之。”

    “师父放心,子黯绝非鲁莽之人。今夜,谢谢师父的酒。”我把耳杯里的酒一饮而尽,站起身来向史墨行礼告退。

    史墨紧拧双眉一脸担忧地看着我,他知道他的话我没有听进半句。

    智瑶,智瑶!这个名字似乎是我怎么都绕不开的一道坎。负了瑶女的人是不是他?在百里府里要杀我的人是不是他?天枢与他又有什么关系?这些问题困扰了我许久,如今竟连我的身世都同他有关。看来,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找个机会好好会会他!

    隆冬的寒夜静得有些吓人,宽阔的街道上空落落的只有我一个人。覆在地面上的露水结成了薄冰,人走在上面一步一滑,摇摇晃晃。之前出来时没有骑马,现在却后悔不已,照我这会儿的步,走到天亮都不一定能回到赵府。

    晋国的冬天比秦国的更加难熬。秦地虽冷但冬日却极少下雨,那种冷是干燥的冷,单纯的冷。但晋地却不同,新绛这两日时不时会飘一阵小雨,寒冷的空气凝了水份湿答答的,阴气逼人。身上的衣服一天到晚总泛着寒冷的潮气,穿再厚的袄子都捂不热身子。

    前面的地上又躺了一只冻死的雀鸟,它雪白的腹部沾了灰突突的残雪,两只红红的小爪子直直地朝向天空,叫人看着可怜又可笑。雏鸟啊,雏鸟,既知隆冬难熬,为什么不早早南飞?我自嘲一叹,缩了缩脖子。之前的酒气到这会儿早已散光,凛冽的空气钻进衣袖让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。

    寒冷中,我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,我想起这些年做的那些梦,想起阿娘,想起她口中的阿藜。有那么一刻,我甚至希望智府的药人里就有我要找的阿藜,我是那么疯狂地想要有一个亲人,一个与我血脉相关的亲人,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定我此刻凌乱的心。

    街道的尽头传来马车奔驰的声音,我停下脚步回头去看。那自黑暗中驶来的马车在离我几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。两匹黑色的骏马打着响鼻,呼着白气。驾车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,马车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色帐子,看上去不像是女子的车驾。

    我整了整衣冠,快步走到车前,弯腰一礼:“在下太史府巫士子黯,急欲往卿相府去,冒昧请问主人家可否捎在下一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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