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上-《太平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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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按照柳晋元的述说,自己和女方是指腹为婚,自小也是青梅竹马,只后来年纪渐长,才有所避嫌,后来自己外去游学,更是多年不见,虽然知道对方不好红妆好武装,倒也不放在心上,盖那边本就是武人世家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
    “可是,她大概是想要行走江湖想上瘾了…没机会抓强盗,就自己扮强盗玩…”

    告诉云冲波,自己的家族最近得了一件宝贝,家中长者都很高兴,没想到女方竟然蒙上脸跑了去,把宝贝抢在手里,然后向自己这边放出话说,要成婚可以,三天时间,把东西给抢回去。

    “等等,你等等,为什么我觉得这故事这么耳熟?!”

    “唔,这个吗…”

    苦笑着,柳晋元站起身来,向云冲波深深一揖,道:“隐姓之过,请贤弟千万见谅,愚兄苏晋元,有礼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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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不过,这件事情很可疑啊…”

    非常严肃的坐着,花胜荣边捏着下巴,边慢慢说话,苏晋元看着他,神色中颇显信重,可瞧在云冲波肚里,却是提心吊胆的很。

    (大叔真得是要钱不要命了…万一开罪苏家,我们连夜跑路都不一定跑得掉哪!)

    刚才,柳晋元刚刚说出自己的身份,花胜荣竟突然就从外面撞进来,拉着他的手,“世兄”长,“世兄”短的,叫的亲热不堪。转眼已将对方唬住,云冲波在一边呆呆看着,过了好久才有机会把花胜荣拉到边上质问。

    “你攀什么世叔世兄的…人家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世家啊,你不要乱攀攀到穿帮,我看你怎么收场。”

    “唔,胡说,大叔怎么会乱攀,认真算起来,我们花家的花间集花祖可是他们苏家的文脉之一,我称声世兄,都是抬举他了。”

    “花间集?那也是你们花家的祖先吗?”

    “年轻人不读书,不和你多说了,一边去,不要挡人财路!”

    别管云冲波肚里如何鄙薄,至少花胜荣现在确是已把苏晋元哄到五迷三道,在那里很佩服的向他倾吐苦水。

    “反正,我觉得,这件事情里,我们家里面的作用很可疑啊!”

    ……别说苏晋元,连云冲波也是这样想的。

    作为青州本地最大世家之一,苏家虽主要是文声卓著,但影响力绝对大极,可以说,便上得台面的高手,一句话工夫,也找得出十个八个,更何况,这种事情若兜出来时,亦只会让马家一并难看,而马家无论有多宠溺这个“二小姐”,似乎也不该置若罔闻。

    “据说,女方的借口是,我们两家历史上也曾经结过亲,当时是我们这边的一位姑奶奶嫁过去,结果她仗着自己有才,硬是在洞房夜把姑爷堵在外面,连续出了三道题目,要连夜做出来才许成婚,而现在三题只有一题,一夜改成三天…说起来,还是很给留面子了。可是,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吗!”

    “到最后,变成好象只有我一个人的事情,然后我爹竟然还说,给我三天时间,如果我能自己解决这事情,就让我随心意去做个商人,如果不行,就要回来乖乖读书考出身,你说,这不是乘人之危吗?!”

    “是啊是啊!”

    愤愤砸着桌子,花胜荣看上去,就比苏晋元更加愤慨,同时,他更非常自然的问了对方一些问题,当知道苏家之长为了让苏晋元能够证明“商人”的力量,而答应让他随便拨用多少款项时,眼睛,更是亮到了连外面还没落的太阳也要自愧不如。

    “总之呢,苏世兄,依在下看来,这事情,多半是你那位表妹年少爱玩,受人利用,真正操盘的,多半是贵家长者,其实是想利用这个机会逼你回来读书啊!”

    做出判断,花胜荣认为依现在来看,苏家肯定有所布置,而马家也不会让小儿女的顽皮毁掉通亲世好,那在最后一天里面,两家的高手群肯定会有所动作,所以,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抢在最后期限来到之前,先把翡翠拿到。

    “说起来,在下年纪大了,飞檐走壁的事情也不行了,但朋友倒也认识几位…不过世兄你的表妹似乎很是强悍,想要他们担待风险,总要破费一些…哦,没关系是么?那好,世兄你只管放心好了!”

    看着花胜荣高高兴兴出门去了,云冲波一时间颇有些不忍心,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向苏晋元提醒一下。

    (不过,大叔鬼主意最多,说不定真能有什么花样…咦,不过想起来,一个女的能有多利害?果真不行,我就去帮苏兄把翡翠抢回来好了!)

    主意一旦打定,云冲波心中立时大畅,却见苏晋元仍然坐立不安,便安慰几句,道是花胜荣做事情很有办法,只管放心云云,果然说的苏晋元安定许多,只云冲波自己却又忐忑起来。

    (总之…反正到最后还有我,难道说,我随便碰上一个女人,都会那么厉害吗?!)

    一边给自己打气,一边肚里盘算,却是越盘算越心虚,盖自离檀山后算起,从沙如雪萧闻霜,再到孙雨弓琼飞花九天…一路算来,便再加上路上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大刀女,自己所遇的女人,似乎…果然都“不太好惹”,想来想去,好象也只有一个小音,自己才有十成胜算“惹得起”。

    (唔,那小丫头,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,不过赵大哥很厉害又很细心,跟着他,一定没问题的…)

    想到赵非涯,不期然又想到了那个怪梦,以及当时宜禾城中的一些回忆,云冲波一时心情大坏,再加上上午的事情,更觉头痛,所以,当苏晋元建议要些酒来“小斟一二”时,他也没有拒绝。

    喝酒说话,渐渐入港时,满面红光的花胜荣,终于出现。

    “苏贤侄,你只管放心,大叔这一次,一定把事情给你摆平!”

    跟着花胜荣,又进来了三人,一个高瘦,一个矮胖,另一个中等身材,头发披乱,油腻腻的,眼光却凶悍的很,只见花胜荣春风满面,拉着三人站成一排,向两人介绍。

    “也是贤侄你运气好,这三位,都是道上顶顶尖尖的好手,也都是大叔的朋友,今次能够正好遇上,实在是你的运气啊!”

    “哦…高手?”

    并没计较自己已从“世兄”变成了“贤侄”,但看着这三个人,苏晋元实在很难放心,一边的云冲波也大有同感,盖这三人都是眼圈发黑,脚步轻浮,说是长年熬夜的夜猫子就有人信,但说是高来高去的高手…实在难以认同。

    “不要看不起人啊!”

    拉过那瘦子,花胜荣郑重道:“这位就是东海有名的飞贼,‘你爷我偷箱’,你们听听,多么威猛、多么霸气的外号?只要他看上了,没有偷不到的啊!”

    认真对视,云冲波却实在看不出对方威猛霸气在什么地方,只看出对方脸色苍白,倒像是才挨过刀放过血一样。

    “至于这一位…咳,不说了把身上弄干净点吗?!”

    伸手一拉那胖子,立刻一阵尘雾泛起:那胖子身上竟然落了厚厚一层土,一碰之下,尘土大作,不过也幸好如此,也让苏晋元没有看清他在被花胜荣喝斥时露出的讪讪笑容。

    (见人先陪三分笑,手里有活也有限…这个怕也有问题)

    介绍说这是中原“地里鬼”一脉的高手,人称“专职掘墓鬼”,空手掘土,一夜也能攻进七八丈去,更有“缩骨”之术,非常厉害。

    “‘专职’的啊,你想想吧,告诉你,当年,他和盗圣都交过手,不分胜负哩!”

    “盗圣?”

    愕然看向那胖子,云冲波见他仍是讪讪笑着一点头,连连道:“低调,低调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这位小兄弟,是近年来短道界的新秀…”

    花胜荣拉过第三人,云冲波方看清这似乎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个,不过二十上下。

    “说起出身,可是有头有脸,乃是邵陵谈…”却被那人恶狠狠瞪了一眼,哑着嗓子道:“说正事,等着挣钱哩,扯那些没用的干啥。”

    “呃呃。”

    介绍说此人本名早已隐去,因为生性凶悍,且是要钱不要命,故道上送了一个诨号,唤作“爱财”,总之金宝所在,没有他不敢做的事。

    “我再说一遍,我们来是来挣钱,你尽扯这些没用的,告诉我那石头在那里,老子进去‘咣铛’一榔头,拿了就走,那有你这么多废话!”

    一片混乱当中,云冲波偷眼看看苏晋元,见他似乎没怎么见识过这等江湖浪人,居然似乎大感兴趣,心下只得叫苦不迭。

    (这个,就凭这样几个家伙…罗汉寺的石头,真能偷出来吗?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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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尸天血地!

    地形不很复杂,只是一处普通的山道,尚算宽阔,中间更有着茂密的丛林,而现在,这里…都是尸体。

    有被乱箭射杀的,有被活活烧死的,有被巨石擂木直接砸成肉泥的,也有,是较为的幸运或者不幸,仅仅砸断腿,而后,在绝望中把死亡等来的。

    残旗飘展,吃力的覆盖在这血腥战场上面,风吹过,兀自还有猎猎的啸声。

    站在高处,俯视着这里,云冲波在努力适应这惨烈景象同时,也在努力感受“自己”的心情。

    当然有愤怒,有痛苦,亦有悲伤,这都是情理之内的事情,特别是,云冲波已经想起:“眼前”的这些人,正是太平五路大军之一,由南王风月所领的部队。

    (不过,现在北王不是正应该在对付另一队人吗…为什么会跑来这里?而且,他的情绪,真是很奇怪啊?)

    仔细发辨,云冲波就能发现,“自己”的胸中,更有着翻滚不休,如怒海波涛一样难以平抑的情绪,那竟然,有一些是“后悔”,更有一些是“自责”。

    (他…他有什么好自责的?)

    右手中提着已出鞘的蹈海,显然是作好战斗的准备而来,但只见着这修罗狱场的惨状,便他再强也好,根本已什么都不及做到。

    (不过…不是吧,他竟然真得杀了人王?!)

    吓了一跳,依稀还记得前个梦中,当浑天要求自己去对付三棘方面的帝军时,显然是非常担忧,若非如此,想来也没必要大费手脚的帮自己提升力量。

    (怎么做到的…我要看看,我一定要看看…)

    努力的搜索着自己的记忆,却甚么有用的东西也找不到,似乎根本只把这视为无足轻重的一件事,自己竟将之丢在了脑中不知那里的深处。

    (从还在那边的战场上时,他就一直只惦记着要快些赶过来…可是,他为什么这么害怕?为什么,竟然重视这面的军事,还在重视自己那支军队之上?)

    搜索中,云冲波发现,自己便在统领大军在三棘一带苦战的时候,也始终保持着对南路军的关注,透过种种途径知道了南王的战法非常沉着时,还有着颇为安慰的心情。而在知道南王有意用奇兵扪破敌人腹心时,又极感紧张。

    (步步为营,反客为主,将敌人的阵角逼动后,一击夺魄,然后就快速脱离,回军支援天王和东王所领的主战线…的确是很好的战术啊。)

    似乎“很好”,但看着眼前的战场,云冲波也只能哑然,毕竟,只有成败,才是衡量一个战略是否正确的唯一标准。

    手中的蹈海突然发出低鸣,而同时,战场的一角,也出现了微弱的白光。

    (在那里,还有活人!)

    云冲波心意方动,蹈海早急跃而出,竟比当初的姬紫来更加无视高度的存在,直接从崖上掠出,扑向目标。

    (这…喔!)

    先是被吓了一跳,之后更能够迅速感受到对方是怎样精确控制着自己的重心,和不停的因应外界变化而作出细微调整,以此来充分利用那些最微弱的气流,御空而行,奔向自己的目标。

    (那么…闻霜所说的,原来是这个意思?!)

    一恍神间,一直也没法掌握的关窍处便轻轻越过,云冲波就知道,只要能够记住这段梦境,自己在睡醒之后,便必能在轻身功夫上取得一个突破,虽或者仍不能比上萧闻霜的“霜履”,但却该可以将自己长途奔行的速度至少再提高一成甚至两成。

    蓦得突破,那当然应该“高兴”,可事实上,云冲波却完全高兴不起来,因为,“他自己”的那份悲伤,那份自责,那份子莫明的愤怒和焦燥,正火辣辣的传递过来,使他也感到无比的难受。

    “蹈海,你来了…”

    喘息着,被蹈海自血泊中扶起的,正是南路军统帅,太平南王“风月”,胸前一道深深的伤口,皮肉皆被烧焦,而同时,他的右臂也几乎被完全打碎,唯五指仍是紧紧扣住那面铜镜,不肯放松。

    “我错了,我没有听你的意见…心急冒进,死不足惜,只可怜这些弟兄…”

    喃喃的说着什么,连自己也听不清,蹈海全力输功,试图压制风月的伤势,但,那也只能换来对方的苦笑。

    “没用的,蹈海,放弃吧,我是不成的了…但是,有一件事,你一定要带回去,告诉天王,告诉大家!”

    声音变得非常亢奋,已见过不少死人,云冲波觉得,这多半就是所谓的“回光返照”,而很显然,蹈海也是这样想的,根本不肯问那是什么事情,他只是继续的努力输功,并劝慰着风月。

    “我说我已经没救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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