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第一节-《太平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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吕彦再施一礼,道:“后辈弟子,敢问心斋。”他自方才起,便只以“后辈弟子”四字自称,尤其在“后辈”两字上咬的山响,孟棣听得一阵苦笑,忽然道:“你怎么猜出来的?”
吕彦恭声道:“孟棣子仁,蒙地之人…先生还有思乡之心未净。”
孟棣听他这般说,脸上神色大显意外,竟愣住在那里,若失神一般,口中只是喃喃,好一会,方才长叹一声,回过神来,居然已似老了许多。看着吕彦苦笑道:“原来如此,竟在这种小地方被你瞧破门道…”忽地一声长啸,声激宵汉,极是清越,惊得夜鸟扑梭乱飞,好一阵子才又安静下来。
啸声渐住,孟棣叹道:“但你却不知道,这名字并非我有意起的。”
看一眼吕彦,孟棣脸上竟自生出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来,道:“这个名字,原是我当初欲遁形没身时,几位老朋友选的…”他口中讲述,眼光渐渐柔和起来,缓声道:“是王栩为我起课,选出一个‘孟’字,翟兄则说我一世飘逸不定,不知肩扛手提,不晓隶卒之苦,实有所失,就硬为我定了一个‘隶’字,然后是我不喜欢这个字的味道,大匠作又说百术精巧,莫过木法,于是添一个木旁,成了个‘棣’字,至于‘仁’,则是因为一个曾和我舌战过的小朋友,他说我纵同神仙,其实无情,宁可袖手泥涂,不肯出而救世,全不知‘仁’字深义,某一世逸然,南面不取,自以为已悟天道,那一次却无言以对,当时忆起,便取‘子仁’为字…诸友定名,吾始用此,转眼这许多年,却从未想到此中已有吾乡泽来历在,嘿…”
说着又叹道:“想当年,吾堕肢体而不自坠,黜聪明而不自逞,离吾形而不迷,去吾知而不惑,自谓已同大通,而名坐忘,却不料,竟还有一点怀乡之思始终萦绕胸中…坐忘…嘿,何等自大?何等可笑?”
他长声叹息,吕彦只是一动不动,直待他说完了,方才道:“怀乡之情,念故之意,便是恻隐之心,吾闻‘人之初,性本善’,先生为人身,具人心,一点仁念不散,乃是千古不二的风流拔萃人物,何笑之有?”
看看吕彦,孟棣温声道:“谢谢你。”
却又道:“但,这并不能让你有资格聆学心斋之道,你明白么?”
吕彦恭声道:“后辈弟子明白。”
顿一下,道:“在下欲求心斋,所凭的,原不是这个‘资格’。”
孟棣傲慢的挑了一下眉毛,道:“我知道你的来历,但就是本代的文王亲身在此,他也未必有资格要我教他…”吕彦微笑道:“但,若要求学心斋,在下就比文王更有资格。”
见孟棣略有些好奇之色,吕彦方慢慢道:“在下确是姓吕,但本名步渊,现下这个彦字,乃是为了微游访道而自起的…”孟棣哼道:“你自起化名,关我甚事…”忽地一怔,道:“吕彦?!”口中喃喃数遍,神色越来越是惊疑,终于道:“你,难道…”
吕彦早纳首拜倒,恭声道:“儒门后辈弟子,以‘颜回’之名,拜见南华先生。”
直不知过了多久,孟棣仍然僵僵的坐在那里,喃喃道:“天意…这真是天意…”一边吕彦一动不动的跪着,静静的低着头。
“颜回…的确,你的确有资格使用这个名字…你很象他…真的很象…”
自语良久,孟棣方慢慢低下头来,看向吕彦的目光已经温和了许多,道:“要是什么样的人物,才能够被赐名‘颜回’?”却又笑道:“不用答了,若会自扬,也成不了颜回。”便负着手,来回踱了几步,忽然站住,道:“现在的世上,又出卫君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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